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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老父亲

2019年01月23日 10:12:17  来源:中国台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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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爸爸!”弹落我满眶泪水,搅乱我一怀愁绪。

  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呀!别人第一次第一声呼叫“爸爸”是在母亲的襁褓中,可我第一次第一声呼叫“爸爸”,却是在我40挂零的中年。

  翻开我前半生沉淀的记忆,“爸爸”的字眼常常折磨得我心神颤栗。因为属于我的这种神圣的呼喊,一直找不到应承者。我不得不在沉闷和寂寥中当了几十年“孤儿”。

  在我懂得寻找爸爸的孩提时期,母亲便告诉我,生下我不久,父亲就出远门了。“远门”在哪儿?问妈妈,妈妈说她也不知道。

  当大人牵扯着我,我打着纸幡发送了母亲之后,我便眼巴巴地盼望爸爸从“远门”走出来。白天,我把这盼望倾诉给南来北望的小鸟儿;夜晚,我把这盼望倾诉给热泪浸透的梦境。亲娘升天时,和我相依为命的只有姐姐和妹妹,姐弟3个的年龄加在一不到30岁。当我饿极了去我亲太奶奶那儿想蹭口饭吃,我太奶奶教导我说:“天上下雨地下滑,自己跌倒自己爬。”我听了心如刀绞;当我衣服单薄去我二奶奶那儿暖和暖和时,老太太扔给我一个冷脸子。我无地自容。失去母爱、父爱的人有多么可怜。

  盼望是一杯苦酒,经年历月浸泡着我那颗脆弱的心。多少次,在被人欺凌之后,在我的盼望又失落时,我便去村南母亲坟前,跪在母亲的坟头呼喊着:“妈妈,告诉我,我爸爸的远门在哪儿呀!”

  当泪水在我脸上流淌出两行轨道,我真盼望父亲会沿着它走到我身边。

  我在朝思暮想能见到父亲的企盼中成人了,养儿育女了,有所作为了。有人说我是孤儿中的佼佼者……可我是一个从未叫过“爸爸”的人呀!为此,我常常仰望圆月,一次又一次地在内心里呼喊:“苍天保佑,快让我爸爸回来吧!”

  当时,融冻的春风已悄然无声地吹过了海峡,我便开始暗中打探,寻觅父亲的踪迹。有亲友对我提出疑问:你父亲会不会在海的那一边呢?可台湾那36000平方公里土地上,哪儿是父亲的落脚点呢?我只能盼望海峡两岸的同胞们都多一点儿爱心,为我们父子沟通多多提供帮助。炎黄子孙都愿意让世界充满爱,难道能有人愿意让自己的同胞中那些骨肉失散的人,一生一世都找不到爱的归宿吗?

  1986年仲秋,一位从新加坡回大陆定居的白发苍苍的前辈乡亲,说他曾在台北市见过我父亲,说我父亲可能在内力中学教书。次年初,一位从香港回故里探亲的前辈街坊,也说他曾在台北市见过我父亲,可能在内里镇中学教书......如此这般的消息,接连不断地传来,我接连不断地一字一泪地写下致父亲的书简。可当时台湾、大陆之间不能通邮,我又没有能够转信的在其它国家和地区的亲戚朋友,写给父亲的信成了一只只长不上翅膀的小鸟儿,只能瘫痪在我手中,叫我暗自伤神,默默垂泪。

  一封书信抵万金!山穷水尽之时,懂新闻的我想到了新华社有个香港分社,求他们代我转信应该可行。于是我将写给父亲的信外面再套一个信封,寄给香港分社,求他们再转寄台湾。香港分社真够朋友,一个叫唐渝生的先生负责帮助我往台湾我父亲那儿转信。我三番五次将转寄给父亲的信寄到香港分社,唐先生三番五次为我往台湾我父亲那儿转信。可我几次得到的所谓的父亲的通讯处,竟然没一个是对的。本应飞向海那一边的信件,又成了长不上翅膀的小鸟。

  盼望着父子相聚之念“剪不断理还乱”。我黑发间被苦愁抻出了一根根早生的白发,面额上被期待刻下了一道道多余的深深的皱纹。

  见我不能如愿和父亲联系上,隆化县政协的领导也分外为我焦虑,因为我是县政协常委,政协的同志们都知道我的心事。我的同事们、朋友们三天两头问我和父亲的联系情况,我只能以一声长叹作为回答。无可奈何中,我恨起了那100多公里的苍茫海面,恨它不该无情地隔断40多年的思念,恨它隔断了本来极为容易走到一起的海峡两岸的团聚……

  我在咀嚼着漫长的伤别的滋味中默默地期待着、期待着。期待中,我又一次得到了父亲的通讯地址,我含泪再次给父亲写了一封信,我再次托付新华社香港分社转寄台湾。信寄走不久,海峡两岸又通邮了,我的期待更加急迫和强烈起来。我感到,我那一纸微弱的呼唤,该是出现奇迹的时候了。

  盼望看来是虚的,其实是实的,因为盼望大多有一个基础。我呢,终于在望眼欲穿中接到了父亲的来信。读父亲的信,我在竖格子的繁体字中读一个老教书匠的乡愁和无奈。读着读着,我止不住潸然泪下。40多岁的我,终于在有记忆中第一次叫上了“爸爸”。尽管这呼叫只能通过书信隔海传送,但我坚信,和父亲团聚的天伦之乐就在前头。人生就是这样,乡愁恒在而无价……

  唉!我要像襁褓中的婴儿一样,面对着从台湾退休的老父亲,叫出迟到的第一声:“爸爸!”

  人生是什么?我至今没太明白,我只希望那些心地善良的父老乡亲,不再有我这样难以接受的无奈、不好理解的悲哀。

  母爱是人类最高尚最圣洁的爱。我在1995年12月8日夜曾写过一篇散文《母爱隔海飞来》,并在两家报刊上发表过。大意是这样的:

  思念是心放出的风筝,经年历月飞不出肺腑。

  思念是心往返的小路,一生一世走不到尽头。

  思念是一条浸透苦辣酸甜的长线,风吹不断,雨打不断,两头牢牢地拴着心的企盼和祝愿。

  可父亲在台湾又有了家室,而且儿女双全,继母会同意父亲认我这个长子吗?

  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念头,我给家父寄去的第一封信,因怕造成他们家庭不和,我明明是他的亲儿子,却要违心地称他为伯父,称继母为伯母。万般无奈的我,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呀!无奈常常不可抗拒啊!

  想不到继母接到我的信不久,便给我捎来钱资助我建造新房,并且让我对她“姑且叫一声阿姨吧!”老人家在亲笔书写的信中说:“‘世上多少痴儿女,可怜天下父母心’,用这句话来形容海峡两岸的一家骨肉,一点儿都不假。四十年离乱,人生如梦,五千里相思,一夕成真。但愿我们有生之年能见上一面,了却心愿……”

  读着老人用繁体字在竖格子上的倾诉、慨叹和企盼,我的心颤栗了!那每一个字都像一只温暖的手,抚慰着我遗憾而无奈的伤痕,叫我愉悦而又慌恐。

  手捧着信,我感觉就像枕在妈妈的臂弯里,面对着慈祥的面容、温馨的叮嘱、甜蜜的微笑——仿佛又回到了儿时,我躺在亲娘的怀抱里数夜空中的星星。重获母爱的惬意,顿时缩短了陌生母子及苍茫海峡两岸的距离。

  人生总是有很多美好的向往。我也不例外。但当向往变成无奈之后,便会感慨连连。作为一个自幼失去了那么多爱的我,对突然得到的母爱,真觉得其价值连城,是我一生中命运的转折点吧。

  继母给我写了几封信。她在信中有这样几句话:“世上有多少人因为天灾、战火以及人祸造成悲剧……”这句发自内心的慨叹叫我深思了多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但有些悲、离是原本可以避免的啊!”

  这篇散文的结尾我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我得到了隔海飞来的母爱,我相信,它将不再失去。”是啊,两岸本是一个大家庭,何必自己折磨自己呢?(作者:孙梦仁)

[责任编辑:李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