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好革命的怒潮啊!
呀!这掀天倒海的潮流,
竟已仗着自然的力,
挟着它从珠江来到长江了。
潮流是什么,是什么?
不是绿的水,是红的血和黑的墨。
今天我们的血已染红庐山的面,鄱阳湖的口。
这黑的墨,正拌着那红的血,
向着长江的水流去。
这新诞生的《江西日报》,
就是挟着这墨的力和着那血的力,
一直冲向黄河流域去。
呀!好革命的怒潮啊!
呀!好革命的势力!
搞政治,单凭“红的血”是不够的,还要靠“黑的墨”,所谓枪杆子、笔杆子,夺取政权要靠这两杆子,巩固政权也要靠这两杆子,这是搞政治的大实话,故以总司令之尊为一张报纸的诞生摇旗呐喊是不足为奇的。有趣的是,这样一首白话诗、自由诗,也就是所谓新诗,竟会出自蒋介石的手笔!在人们惯常的印象中,蒋似乎一直是守旧的,代表着文化保守主义。
1928年,蒋介石重新开始北伐,铲除了军阀吴佩孚和孙传芳,并使东北张学良易帜,完成了国家的基本统一。但北伐军在途中曾遭遇日本人的阻挠,5月3日“济南惨案”发生,侵占济南的日军屠杀中国军民五千余人。这年11月,已任南京国民政府主席的蒋介石外出视察,21日于安徽怀远作《出发校阅撰歌二则》。其一曰:“五月三日是国仇,国亡岂许尔优游。亲爱精诚,团结一致,快来共奋斗。革命革命,牺牲牺牲,黑铁赤血,求我国家独立平等与自由。独立、平等,中华民国乃得真自由。”其二曰:“北伐虽完志未酬,男儿壮志报国仇。报国复仇在革命,革命未成死不休。”俨然一派爱国志士情怀。从艺术角度看去,则全然标语口号,不可作审美批评。
1935年7月,正值中央红军长征到达四川甘孜地区同红四方面军会师,一路部署围追堵截的蒋介石忙里偷闲,于27日登峨眉山,作《游峨眉口占》二首:“朝霞映旭日,梵贝伴清风;雪山千古冷,独照峨眉峰。”原注,此为“游金顶有感”。“步上峨眉顶,强消天下忧;逢寺思慈母,望儿感独游。”原注,此为“自金顶下山,回新开寺”。第一首景中寄兴,表达身居绝顶的快意。当年袁世凯意欲称帝,其次子袁克文呈上一诗云:“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此时的蒋介石到达群山最高峰,感到的却是“旭日”“独照”的惬意,正所谓“小子何幸,独蒙神爱”。第二首由忧国转而思亲,述说忠孝不能两全之憾。据说当年武昌起义爆发后,蒋介石即中断在日本的学业,回国参加革命,在率部攻打浙江巡抚衙门前,他给母亲的信中恳请“恕儿不孝之罪”。
1945年10月9日,即抗日战争胜利后第一个国庆前夕,国共和谈之“双十协定”签署前夕,蒋介石于重庆作《大中华歌》:“战胜强权,复兴中华。协和万邦,威振迩遐。完成国民革命,建立平等自由大中华。民族解放,民权吐葩。民生乐利,自由开花。实现三民主义,建立富强康乐大中华。五权并立,五族一家。民国万岁,宪政孔嘉。厉行五权宪法,建立统一独立大中华。”是为歌词,一咏三叹,尽述其建国理想。
然而,歌犹未竟,战端重开,四年以后,国民党政权即败走台湾,1949年10月31日蒋介石在台北作《六三自箴》:“虚度六三,受耻招败,毋恼毋怒,莫矜莫慢。不愧不怍,自足自反,小子何幸,独蒙神爱。惟危惟艰,自警自觉,复兴中华,再造民国。”其中“小子”一语,出自《诗经·周颂·闵予小子之什》,系周成王自称,故谦敬中有傲气。当晚,蒋以日记自省:“本日为余六十三岁初度生日,过去之一年,实为平生所未有最黑暗、最悲惨之一年。惟自问一片虔诚,对上帝、对国家、对人民之热情赤诚,始终如一,有加无已,自信必能护卫上帝教令,以完成其所赋予之使命耳。”
1950年10月25日,蒋介石将其五年前所作“五箴”修订为“四箴”,曰《法天自强箴》:“中和位育,乾阳坤阴。至诚无息,主宰虚灵。天地合德,日月合明。主敬立极,克念作圣。”《养天自乐箴》:“澹泊冲漠,本然自得。浩浩渊渊,鸢飞鱼跃。瀀游涵泳,活活泼泼。勿忘勿助,时时体察。”《畏天自修箴》:“不睹不闻,慎独诚意。战战兢兢,莫现莫显。研几穷理,体仁集义。自反守约,克己复礼。”《事天自安箴》:“存心养性,寓理帅气。尽性知命,物我一体。不忧不惧,乐道顺天。无声无臭,于穆不己。”这一组箴言,用于自勉自励,内容大致为中国古人修身养性格言的集合重组,见出其对于传统处世哲学的皈依。蒋氏一生中,自箴之作尚多,如“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其介如石”“从容乎疆场之上,沉潜于仁义之中”“父母期我,克成完人,小子今日,过恶满身,曷不痛艾,日新又新,而今而后,庶葆天真。”“居安宜操一心以虑患,处变当坚百忍以图成”。
1953年10月31日,宋美龄以画为蒋祝寿,蒋介石作诗《为夫人题画》:“风雨重阳后,同舟共济时。青松开霁色,龙马动云旗。”后来的岁月里,蒋宋间仍不时有诗画合作,如题竹诗句:“雪筠彰清节,耸翠傲岁寒。”题荷花诗句:“风清时觉香来远,坐对浑忘暑气侵。”人生渐入晚境,诗亦渐近闲适安恬之风了。
据说,蒋介石还有若干旧体诗词,作于阳明山别墅,因多抒写晚年颓唐心绪,不肯示人。1979年宋美龄曾向美国《天下事》旬刊“人物志”专栏记者哈妮透露,她在蒋介石去世后,发现丈夫作于五十年代的一些诗,计有旧体诗词四十三首,新诗一首,自嘲打油诗二首。本想为之结集出版,但蒋经国认为,这些诗虽然制作精巧,但大都品位不高,使人阅后很容易联想到南唐亡国之君李后主。宋美龄认为言之有理,待再读其诗,发现有的对中华民国的前途太不乐观,有的对部下指责过多,有的仇恨中共甚于日寇,为不影响蒋在国人心中的“威望”,遂将诗稿付之一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