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9日,著名生物学家和教育家、中国生物物理学的奠基人和开拓者、中国科学院最年长的院士贝时璋先生在北京逝世,享年107岁。本报记者不禁回忆起9年前在北京采访他的情景。
2000年4月,天气已有些燥热,本报约会院士赴京采访组来到中关村北一条街,时年98岁的中科院资深院士贝时璋的住所。贝老穿着一身藏青色中山装,扣子扣得毕恭毕敬,一头黑发纹丝不乱,拿着助听器站在客厅迎接我们,着实让我们有点受宠若惊。
贝老坚持让我们坐沙发,自己坐旁边的椅子。这是他几十年不变的待人之道:不论对方地位的尊卑,都平等相待,客人优先。他看上去气色很好,只是耳朵和眼睛不行了,跟我们交谈,只能戴助听器,离远了还不行,一定得把话筒伸到我们嘴边,才听得清。那感觉好像不是我们在采访他,倒像他在采访我们了。贝老说话的声音很响,一口浓重的宁波乡音,我们听着却觉得特别亲切。
浙大是他的“第二故乡”
1903年,贝时璋出生在浙江宁波乡下一个世代种地打鱼的家庭。1919年他考入同济知工专门学校,也就是后来的同济医科大学。1921年留学德国,1928年获自然科学博士学位。回国后,他在浙江大学任教,直到新中国成立。
整整20年,贝时璋在浙大度过了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奠定他作为我国著名细胞生物学家学术成就的论文《丰年虫中间性生殖细胞的重建》,就是1934年他在浙大生物系的一次学术讨论会上发表的。
浙大是他魂牵梦绕的“第二故乡”。说起那里的老同事、老朋友,贝老如数家珍:苏步青、谈家桢都是我几十年的老同事,可惜已有很多年没见了。他还嘱咐我们,如果去上海的话,一定去看看苏老,他比我还年长一岁呢(后来我们把他的问候带给了在上海华东医院一直住院的苏老)。
1949年,贝时璋离开了他执教20年的浙江大学,到上海任中国科学院实验生物研究所所长,5年后到了北京。这段时间,他大量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了科学组织工作方面。他是组建中国科学院最初的倡议者之一,也曾参与制定了新中国科学事业发展的很多重要规划。
“我用自己的生命研究生命科学”
当我们去毛主席纪念堂,瞻仰这位伟人遗容的时候,我们就会看到,30多年了,毛主席的遗体依然保存完好。当年,曾经有一位科学家为妥善保存毛主席的遗体做了大量的重要工作,他就是贝时璋。
经历了近一个世纪的探寻,贝老说,我现在对生命的本质问题可以发表意见了,我是将天文、物理、化学、生物、哲学结合起来,探讨生命的本质,而这种认识与年轻时是不能相比的。我现在还在从事细胞重建的研究,21世纪是生命科学大发展的时代,人类追求长寿已不再是一种梦想。
“我用自己的生命研究生命科学。”作为一位近百岁的老人,他有资格说这句话。但他在自己的一篇学术自传中又谦虚地说:“自从我提出细胞重建学说以来,在这一漫长曲折的科研征途中坎坷逾半世,没有受到学术界广泛的、严格的检验,引以为憾!”这就是一位科学家虚怀若谷的胸襟。
临别时,尽管贝老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但他还是坚持在家人的帮助下,在我们的签名本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座右铭:“业精于勤,行成于思。”与我们共勉。
养生之道:“只是生活有规律而已”
2002年5月31日,本报历时两年完成了100位院士的采访工作,在京召开《走进中国100个院士的家》新书首发座谈会。本来我们是很想请院士中的人瑞——虚龄百岁的贝时璋来坐一坐的。但考虑到会是在晚上开,且听贝老的亲属讲,贝老虽然身体尚健,但毕竟年事已高,近两年来,已只“允许”他在室内走走,真正是“足不出户”了。因此,只能把这一念头放下,专程抽空到贝府去作一次登门造访。
时别两年,百岁的贝老没有多大变化,他的脸仍如孩子般光滑柔嫩,头发黑白相杂,梳理得纹丝不乱,脑子更是出奇地清楚,知道我们要来,他早早收拾停当,20分钟前就端坐在客厅里等了。
我们把载有他专访和照片的新书送上,他喜滋滋地立刻翻看了起来。在一边侍候贝老起居的贝老女婿告诉我们,如果要交谈,可以写在纸上,于是,我们就与贝老笔谈起人生来。
贝老说,解放前,他在老浙大任教,就住在杭州燕子弄3号。我们问,其时郁达夫也住在那一带,您知道吗?他答道,郁达夫我认得,他家是住在横河桥附近的,那里有一条小河。我们说,台湾著名作家高阳的老家也在那里。现在小河早就填了,建了公园,盖了新楼。老人听了十分高兴,对家乡的变化不胜欣慰。
难得见到像贝老这样的学界泰斗、百岁寿星,我们不免要向他请教养生之道。老人闻言淡淡一笑,答曰:“只是生活有规律而已。”而据随侍的女婿说,即使如此高龄,老人家内衣等小物件仍然坚持要自己洗,有时候中科院的年轻学者来访,贝老还喜欢与后辈探讨一些科研话题,思想与时俱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