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起,我和王玫就经常通电话,谈刘姐的病情。刘姐没有她说的那么乐观,她的病恶化得很快,从发病到不能行走,到说话完全不清,在三年中全部来临。王玫每天要把她抱上轮椅,抱上床,帮她洗澡,喂她吃饭,推她去外面散步……家里还有新添的小孙子,可以想像生活多么艰难。我力劝她请外籍看护来分担辛苦,如果王玫也倒了,谁来撑持这个家?她听了我,请到一个很好的印尼看护。
三个月前,王玫告诉我,刘姐因为肺部感染,进了加护病房,现在插管治疗,说不定会挨不过去。我难过极了,谈到伤心处,不禁哽咽。我当时就要求王玫,如果到了最后时刻,千万不要给刘姐「气切」,因为「气切」会延长生命,却无法治疗这个病,还不如让她走得干脆一点。我自己,早就写好放弃急救的文字,并且交待我的儿子,绝对不可气切和电击,时候到了,就让我平安的走。
因此,当我听到王玫说,帮刘姐气切了,我才震慑住。我问为什么还要气切?王玫哽咽着说,不舍得啊!插管已经把她的喉咙都插破了,医生说,有人八十岁气切后还救了回来,何况,刘姐还有意识,会用眨眼表示意见,当他们问她要不要气切时,她皱眉表示不要。但是,王玫问她,妳不想回家吗?妳不想看两个孙子吗?刘姐眨眼了!王玫说:「她还有生存的意志,她还能爱啊!我们舍不得放弃她呀!」谈到这儿,王玫忽然对我说:「我和董哥离婚了!」我惊问:「什么?」王玫说:「没敢跟妳讲,我们离婚后,十月三日那天,董哥在医院里,和刘姐结婚了!总得让她名正言顺当董太太呀!万一她走了,我儿子才能帮她当孝子,捧她的灵位呀!」
我握着电话筒,久久无法说一语,眼泪在眼眶转,声音全部哽在喉咙口。王玫在电话那头也沙哑难言,董哥接过了电话,继续跟我说。整个提议,是儿子四海提出的。因为他要当刘姐名正言顺的儿子,为刘姐当「孝子」。结婚以前,他们去病床前,把离婚证书亮给刘姐看,董哥说:「我可以娶妳了!妳要不要嫁我?」刘姐眼睛湿了,眨了眨眼。所以,十月三日那天,医生和护士们,把病房布置成新房,贴满了囍字,放满了汽球,连区公所的职员都到场来见证(因为要办理结婚户籍)。大家围绕着病床,一起唱着「庭院深深」,和其它的电视主题曲。刘姐笑了,她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但是,她笑了……董哥就这样娶了和他相爱了四十几年,现在躺在病床上不能动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