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在对外经济活动中之所以面临如此困境,全在于我们的对外贸易、引进外资以及相关国际金融活动都必须以美元支付、结算和计价,因此,中国参与国际分工所积累的国民财富也必须以美国储备资产的形式持有。如果我们的对外经济活动以人民币计价、结算和支付就可以避免国际汇率风险,并维护中国的货币主权。这就是中国推进人民币国际化的原始动力,也是人民币国际化的直接目标。另外,人民币国际化与中国的金融强国建设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从全球经济规模的历史数据来看,1980-2010年间全球GDP排名曾进入前四位的国家有美国、日本、德国、法国、英国和中国六个国家,其中除中国以外,其他五国的货币,美元、日元、原德国马克、法国法郎以及英镑无一例外都是国际货币。中国GDP在2010年排名全球第二,并且很快将替代美国成为全球第一的经济大国。人民币成为国际货币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不是国际货币反而显得很不正常。
人民币未能成为国际货币,原因在于中国长期实行金融抑制政策,成就了GDP增长,却导致了金融体系的脆弱性。金融抑制政策的基本特征是政府人为压低资金成本,补贴固定资产投资,以促进工业化和GDP增长。由于低利率必定导致资金供不应求,政府就必须实施金融的垄断经营或通过行政干预及产业政策将低成本资金配置给特定产业和国有企业。政府垄断金融活动不仅意味着金融服务市场(银行业、证券业)对外资和民营资本的准入限制,而且意味着居民储蓄或民间资本不允许在海外配置。
这种金融的行政垄断带来两个不可避免的严重结果:一、市场信用基础长期缺失,即使是商业性的金融活动也都以政府信用为基础,导致风险集中转嫁国家的严重机会主义、金融腐败和金融秩序的混乱;二是资金的低成本以及金融对银行体系的过度依赖(因为只有银行有政府信用支撑)导致有抵押品的房地产、制造业和地方政府基础设施建设出现严重泡沫和低效率。本来2006年金融抑制政策应该全面退出了,但是我们的金融改革出现整体延误,从而使事物走向了反面。我们以县市级数据所做的实证分析发现,信贷占GDP达到一定比例后,信贷增长与经济增长、人均收入增长出现了负相关关系(潘英丽等,2013)。如果信贷所支配的资源被浪费在无效率的项目上,债务人的利息支付意味着资源暂时从地方向银行利益群体的转移,但最终本金的损失则意味着地方、银行与国家的满盘皆输。
针对资金的价格管制和行政配置,当前整体金融改革的核心放在了放松管制的“市场化”上面。但是中国金融的核心问题在于市场信用基础缺失,有效保护最终债权人和投资者的法律和监管手段缺失。如果借钱不还者逍遥法外,坑蒙拐骗者得不到严惩,金融肯定是玩不下的,“市场化”最终也会事与愿违。人民币国际化与经济金融转型具有逻辑上的一致性。货币的国际化是货币的计价结算、交易支付和价值储存等功能在国际领域的拓展。新兴国际货币的崛起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在安全性、流动性、收益性和便利性方面所拥有的国际竞争力。
就国际货币及其计价资产的安全性而言,发行国的政治稳定和有效保护私有产权的法律制度是其核心要素。其外在标志是在于政府拥有国际公信力并实现国家信用AAA等级。这也是以发行国债的方式动员全球储蓄,筹集廉价资金,并通过本国金融机构和企业实现全球有效配置以增进国家利益的重要保证。具体要求是:健全保护私有产权的法律制度和监管制度;通过政治改革推进法治社会的建设;促进经济金融转型,以实现社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国际储备货币或国际储备资产的收益性或其保值增值的能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发行国的经济增长潜力、金融体系配置资本的效率,以及国内资本市场对国际资本的开放。国际储备资产的流动性和便利性既取决于本土金融市场体系的广度、深度和开放度,又取决于以发行国为母国的跨国金融机构在全球范围有效配置资源并提供相应服务的能力。
中国经济金融的成功转型将为人民币国际化提供经济基础与制度保障;而人民币国际化的客观要求也为中国建设经济金融强国指明了方向。作为名词的“金融强国”,可以看作人民币国际化的最终目标,作为动词短句的“金融强国”则是通过做大做强金融建立强大国家的过程。因此,人民币国际化与中国建成经济金融强国是同一过程,人民币成为国际货币是金融强国内在品质的外在表现。难道中国不想摆脱人民币对美元的附属地位?难道中国不想建成金融经济强国?因此,人民币国际化作为国家战略的重要性是无须质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