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昆曲
“保护昆曲就是在保护我们的文化长城。”
记者:昆曲2001年被世界教科文组织评为“人类非口头世界文化遗产”,是因为这个契机促使您开始搞昆曲《牡丹亭》么?
白先勇:也不是,我可以说是为宣传昆曲当了二十年的义工了。我在美国讲课这么多年,讲中国文化就提到昆曲,只是现在昆曲都成了“遗产”了,你再不保护怎么办呀!保护昆曲就是在保护我们的文化长城么!昆曲是那么好的东西,惟美,浪漫,就是我们中国的骄傲。我的《牡丹亭》是个引子,昆曲的危机感依然存在,大家快来看昆曲搞昆曲吧!
记者: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昆曲的?
白先勇:我在10岁的时候随父亲到上海的美琪大剧院看的昆曲《牡丹亭》,当时还看不懂这些剧情,但就被舞台吸引住了,后来再看到昆曲的时候已经过了很多年,一下子就又迷上了。
记者:您觉得昆曲这门古老的中国艺术能被世界接受吗?
白先勇:我在美国讲课时就讲到了《牡丹亭》,后来觉得还是让我的学生看一段表演才比较感性,就请了两位昆曲演员演了一段,啊,大家看得非常高兴,下课后那些男同学就追着女同学叫“姐姐”,还比划姿势,谁说我们的昆曲外国人就不能懂呢!
记者:那您觉得这出《牡丹亭》能像美国百老汇那些经典剧目一样久演不衰吗?
白先勇:我希望它能,现在已经演出了一年,一年中我们在不断地修改,争取再磨合一年就形成一个范本,以后能常演下去。这些演员已经有了点“角”的气质,他们至少还能演5年,我要让外国人通过《牡丹亭》看看,谁说中国人不会谈恋爱?四百多年前的中国人是多么的激情,看看舞台的服装,漂亮的毛笔字,又是多么的优雅!
关键词:班底
“最优秀的人集中在《牡丹亭》,人情支票开得精光!”
记者:看过您这个青春版的《牡丹亭》,感觉和以往那些冗长沉闷的戏曲是非常不一样的,为什么?
白先勇:其实我们后面有一批非常精良的制作,只是现在焦点都集中在我的身上了。比如你们看到的服装是王童设计的,他是个大导演,台湾金马奖的主席,这次被我请来,亲手画了200多套服装样子,拿到苏州请人手绣的,机绣的太死不好看。那些男女主角的鸳鸯装长短、水袖的尺寸,还有舞台上整体的颜色是中性的灰色调,这些都是精心设计的。
记者:幕后人员非常有才气,但我们好像都没有听说过?
白先勇:他们都是各个领域顶尖的人才了,内地、香港、台湾最优秀的人集中在这台《牡丹亭》里,为了这个大文化工程,我到处游说,去年一年10次到苏州,请来了艺术家、技术专家和设计师,我的人情支票开得精光! 关键词:费用
“我不会考虑花多少钱,我就要最美的东西。”
记者:那有多少投入呢?
白先勇:这个戏我们投入了大约五六百万元人民币,这些钱大多是我募来的。我觉得已经很多了,后来一打听,内地很多大制作的舞台剧差不多都是这个价,但我们只得到了苏州市一小部分的支持。我们太需要钱了,演员都住在非常糟糕的旅馆里,每晚演出就几十块钱,那么好的演员,我势单力薄,只能呼吁大家快来帮他们。
记者:但我们通常看到很多大制作的文艺产品,比如电影《十面埋伏》也是国际化的大制作,集中了很多顶尖的人才,为什么却有那么多观众不买账?
白先勇:那就是商业片嘛,请很多名人来有的是为了搞一些噱头。我们的《牡丹亭》就是完全走一条艺术化的道路,我不会因为卖票多少而减少成本,不考虑花多少钱,我就要最美的东西。当然再给我那么多钱,就更美了。
记者:花了这么多钱,但我们看到的舞台却是非常简单的,就是古典戏曲中的一桌两椅。
白先勇:对,这就是我们追求的“极简”的舞台美学,昆曲本身就是抽象、写意的,不是复杂的。那些搞个飞机上台,牵个骆驼、牛什么的都上台了,那是人家外国的东西,反而搅戏,昆曲要看演员的表演。所以我们的舞台整个选择淡雅。
记者:在《牡丹亭》之前大家都是通过您的书来认识您,不识您的真面目,而最近却是很多次接受采访?
白先勇:我这个人以前从不上媒体,这次完全是为了昆曲抛头露面。把我折腾的,总要有个领军人物带头冲! 关键词:爱情
“男欢女爱是人生最美的东西,我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爱情神话。”
记者:《牡丹亭》是汤显祖四百年前写的男欢女爱的故事,但后来演出时很多版本都把其中男女耳鬓厮磨的这些情节给删掉了,好像往往一这样演就发假,就淫秽了。您的青春版《牡丹亭》却毫不避讳,反而宣扬了这点,却能做到让观众觉得很美,为什么?
白先勇:汤显祖是写情的高手,他的东西怎么能改?我们整出戏都是围绕“情”做的,没有这些怎么行?我觉得男欢女爱是很严肃的事情,是人生最美的东西,我一点也不觉得淫邪,你要是怕爱情,反而就假了。现在《牡丹亭》的柳梦梅和杜丽娘两人一靠近,台下就鼓掌,喜欢把他们俩捏在一起。
记者:那您作为这个岁数的人,怎么看待剧中年轻人的爱情?
白先勇:啊,你不要看错老人,我年轻的时候也写老年人的感情故事,现在老了就写年轻人的爱情。我很好玩,就算返老还童,依然做青春梦吧!
记者:那您成长的家庭环境,为什么没有对从政从商感兴趣,偏偏搞艺术?
白先勇:(双手拍着胸脯)那我就是我吧!
记者:那昆曲这样比较阴柔、委婉的剧种代表您的个性么?
白先勇:对,追求惟美、浪漫,艺术气质是我的个性。
记者:那您经历过这样死去活来的爱情么?
白先勇:我想每个人心中都有浪漫,向往死去活来的爱情,都有很投入的爱情愿望。《牡丹亭》就是勾起人们心中的爱情神话!
晨报记者 和璐璐/文
晨报记者 邹 红/摄
采访后记
白先勇之后还有谁
10月23日晚上10点多大戏《牡丹亭》落幕,白先勇和主创人员上台谢幕再谢幕,满满一剧院的观众长时间鼓掌再鼓掌,热烈的场面让人动容。当白先勇说“北京有一流的观众,我们很快再来”这句话时,剧场里更是群情激奋。
这一幕,发生在《牡丹亭》问世400年后的今天,发生在戏曲危机依然存在的当下,大大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在《牡丹亭》里,杜丽娘为情而逝,又因爱还魂;在现实中,60多岁的白先勇也因为他的爱、他的执著让这出沉寂了多年的昆曲“复活”了。
在接受我们采访时,白先勇说,为了昆曲,他把写小说的“正业”停下了,以前很少接受媒体采访的他开始“抛头露面”做推广,从不张嘴向别人要钱的他“托钵化缘”拉赞助。在制作过程中,他集中了台湾、香港和内地各领域里最优秀的人才,把几十年来能动用的关系几乎都动用了,欠了许多人情债。
对昆曲这份执著的爱,让他几乎什么都舍得去做。
白先勇在我们面前说起这些时,没有抱怨,没有让人感到一丝沉重,相反,他始终是乐呵呵、喜滋滋的,说起青春版《牡丹亭》的惟美、浪漫简直就是眉飞色舞。他的沉醉,他的可爱,让你觉得在“为伊消得人憔悴”的过程中,他也是极为享受的。
“这可是世界遗产呀,你们的宣传太重要了,我希望在我之外能有更多的人来做昆曲。”采访结束前白先勇一再对我们说着这句话。
在白先勇之后,会有多少人“志”在昆曲呢?我有些困惑:在这个文化消费多元的时代里,在戏曲前景依然不妙的现在,在商业利益为重的今天,有多少人会像他这样花两年时间、耗费那么多的心血做一台昆曲?又有谁敢保证做出的东西能像他这样赢得人气和口碑呢?——他是白先勇,著名的小说家,在台湾、香港、内地以及海外都有着广泛的知名度,他本人有着极为深厚的古典文学修养和独特的审美情趣,有着对昆曲浓烈的爱和什么都舍得下的投入,他理解年轻人的爱情,懂得现代人的欣赏口味,一部戏里既让你看到浪漫、惟美还能体味到始终存在的幽默,他按照国外商业演出的运作模式推广节目,甚至他本人特殊的出身也是一种无形的号召力……总之,他能调动不论是创作上的、财力上的还是宣传上的诸多积极因素。这一切,似乎都是青春版《牡丹亭》成功不可复制的前提……
再看看这两天国内专家由《牡丹亭》引起的评论,似乎也让他的殷殷期望受挫——“昆曲唱词的典雅绮丽从某种程度上成为了昆曲日渐式微的原因之一”、“一部《牡丹亭》不会带来昆曲的复兴”、“有人把昆曲称为‘隔世之音’,说明它已经不属于这个时代了”。
讨论昆曲发展的话题似乎很沉重。不论它的前景如何,对于观众来说,有这么美的戏,去看看,去享受,对自身、对创作人员来说就是最好、最真实的。张瑞玲
白先勇·感慨
北京有一流的观众
《牡丹亭》演出的三天中,北京观众的反应让白先勇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感动。在10月23日下午接受我们采访时,白先勇说:“之前我一直觉得北京的观众很难缠,他们什么戏都看过,要比的!要不怎么有‘晋京’一说?观众看《牡丹亭》这么热烈是我之前没想到的,我曾说过,内地有最好的演员,台湾有一流的观众,现在我要改一改这句话,北京也有一流的观众。”晨报记者和璐璐
白先勇·简介
白先勇,1937年出生,当代作家,广西桂林人。国民党高级将领白崇禧之子。在读小学和中学时深受中国古典小说和“五四”新文学作品的浸染。童年在重庆生活,后随父母迁居南京、香港、台湾。现旅居美国。白先勇吸收了西洋现代文学的写作技巧,融合到中国传统的表现方式之中,描写新旧交替时代人物的故事和生活,富于历史兴衰和人世沧桑感。主要著作有:《游园惊梦》、《玉卿嫂》、《谪仙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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