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跳远一点,到我出车祸前最后一次感恩节,我回家和父母共享晚餐。当时我的脸还没出问题,所以不需要吃婴儿食品。餐桌上铺着一块我从来没看过的桌布,美丽的蓝色花布边缘缝有蕾丝。我知道我妈不会买这种东西,便问她是不是有人送她这块桌布。
我妈刚走到桌前,摊开她那条花布餐巾。我和爸妈之间隔着各式各样热腾腾的料理:埋在一层棉花球底下的甜马铃薯,烤成棕色的火鸡,肉卷安置在缝成母鸡形状的厚布中,抬起翅膀就可以取出来。玻璃盘中则盛着甜腌菜和涂花生酱的芹菜。
“送什么?”我妈问。
新的桌布。这条桌布很好看。
我爸叹了一口气,将叉子插入火鸡。
我妈妈说:“这块布本来不是要拿来当桌布的,你爸跟我被迫放弃原先的计划。”
我爸一再将叉子插入火鸡中,并开始肢解我们的晚餐。
我妈说:“你知道艾滋纪念被单计划吗?”
剧情跳到此刻我不知有多么痛恨我哥。
“我们买了这块布,想说很适合拿来代表尚恩,只是不知道该在上面缝什么。”我妈说。
给我健忘的表情。
闪光灯。
给我新的父母亲。
闪光灯。
“你妈不想伤害任何人的感情。”我爸说,他扯下鸡腿,开始将鸡肉刮到盘子上,“在同性恋议题方面必须非常小心,因为每样东西都有可能具有某种秘密含意。我们不想给人错误的印象。”
我妈将马铃薯盛到我的盘子里,说:“你爸本来打算缝黑色镶边,可是黑色镶在蓝布上,代表尚恩喜爱变态性行为,就像绑绷带、凌迟、虐待狂或被虐狂之类的。但是这些被单应该是用来安抚死者家属的。”
“陌生人会看到我们跟尚恩的名字,我们不希望其他人胡思乱想。”我爸说。
每道菜开始缓缓地依顺时针方向在餐桌上运转,包括火鸡肚子里的填料、橄榄、小红莓酱。
“我想缝上粉红色三角形,可是每条被单都缝了粉红色三角形。这是纳粹标记同性恋者的符号。”我妈说,“你爸提议缝黑色三角形,可是这会代表尚恩是女同性恋,因为黑色三角形看起来像女人的阴毛。”
我爸说:“接着我又想到可以缝绿边,但又发现这会暗示尚恩是男妓。”
我妈说:“我们差点决定要缝红边,可是这意味着拳交。棕色代表嗜粪或肛吻,我们也不确定是哪一种。”
“黄色代表嗜尿。”我爸说。
“较浅的蓝色代表一般的口交。”我妈说。
“白色代表肛交,或者也可能意味着尚恩看到穿内衣的男人就会兴奋,我也不记得是哪一个了。”
我妈将布制母鸡递给我,里头的肉卷仍是热的。
当我们坐在这里吃饭,死去的尚恩仿佛仍坐在我们面前,掌控整张餐桌。
“最后我们终于放弃了,决定拿来制作漂亮的桌布。”
我爸低头看着自己的盘子,盯着甜马铃薯与鸡肚子填料之间,问我:“你知道什么是肛吻吗?”
我知道这不是餐桌该出现的话题。
我妈问:“还有拳交?”
我说我知道,但我没有向他们提起马努斯那些工作用的色情杂志。
我们围坐在蓝色尸布前,火鸡看起来更像一只烤过的巨大动物尸体,鸡腹中仍塞满了可辨识的内脏,心脏、砂囊和肝脏。肉汁带着浓浓的脂肪和血汁,桌子中央的花瓶就像装饰棺木的花篮。
“帮我拿奶油。”我妈说。接着她又问我爸:“你知道什么是吸精(felching)吗?”
这实在是够了!尚恩已经死了,但他此刻却更加受到瞩目。大家不了解我为什么不常回家,而这就是理由:我无法忍受在感恩节晚餐听他们讨论这些恶心的性爱方式。他们总是在谈论尚恩如何如何。好吧,尚恩的确可怜,但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又不是我害的!他们却似乎觉得是我不对。老实说,尚恩毁了这个家庭。他既恶劣又卑鄙,但他已经死了;我既乖巧又顺从,但却遭到漠视。
静默。
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有人不小心将发胶罐子当作垃圾丢弃,而负责焚烧垃圾的就是尚恩。他当时十五岁,将厨房垃圾丢进正在焚烧浴室垃圾的焚烧桶里,发胶罐子爆炸了。整件事是一场意外。
静默。
我希望我的家人能够讨论有关我的话题,我想要告诉他们艾薇和我准备拍一部新的电视购物节目,我的模特儿事业正要展开,我想要跟他们谈谈我的新男友马努斯。但是我却没办法跟他们正常聊天。尚恩不论是好是坏、是生是死,仍旧占据所有人的关心,而我只能干发火。
“你们听好!”我忍不住开口,“我,我是你们唯一幸存的孩子,所以你们最好多关心我一点!”
静默。
“吸精,”我压低声音,心情已经控制下来,“吸精的意思就是男人不戴保险套进行肛交,射精之后用嘴巴吸出对方肛门里的精液……”
静默。
给我控制的表情。给我平静的表情。给我克制的表情。
闪光灯。
马铃薯烤得恰到好处,外皮香香脆脆。鸡肚子的填料则有些太干。我把奶油递给我妈。
我爸清了清喉咙。“肿块,”他说,“我想你妈想说的是‘fletching’,这个字代表将火鸡切成细片。”
静默。
我说,哦,真抱歉。
我们继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