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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有许多知识分子便是因为有着过多的热忱而蒙住了原本睿智的目光。
在很长的一段时期,我国的儿童文学都充满了成人的意识形态,而报告文学却天真得像儿童文学。幸运的是,这一切都成为过去。不幸的是,这种荒谬一时还无法根治。
儿童过早失去童趣,大人强迫自己天真,当然不能完全归咎于文学,但我们的双眸透过文学这一窗口,能将这些现象看的更加清楚。这几年一拨拨儿童作家、少年作家如雨后冬笋般破土而出,其作品透露出来的成熟,让大人们毛骨悚然。虽然大人们也有了长足的进步,比如报告文学便没有以前那么天真了,秉书直言的作品比比皆是。但是,由于几十年来,文学先天的营养不足,造成了后天的发育不良,目前无论是孩子作家的作品还是大人作家的作品,绝大多数都缺乏浓郁的人文精神。这也是我国几十年来不幸地产生了丰富的文学素材却无法滋润出一位文学大师的原因之一。
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之中,报告文学作家胡平先生自然就显得比较突出。
一九九八年金秋,当我一口气将胡平先生的著作《千年沉重》读完,在感受到沉重的同时,也感到万分的欣慰。正如书中所说:“一个时代哪怕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拒绝沉重,可总得有百分之一的人守望并解读沉重。否则,社会便会是一只轻飘飘的舢板,极易在风浪中倾覆。”
此书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名为《千年———传统中国、乡村中国、内陆中国之文化描述》。这部分内容主要在讲述江西千百年来的沧桑更迭、兴衰荣枯。作为一个江西人,这本书首先吸引我的便是这个主题。曾几何时,在中国作为一个江西人是一种尴尬。如同,曾几何时,在世界作为一个中国人亦是一种尴尬。然而若干年前,无论是江西人处于中华大地,还是中华民族处于世界之林,那都是能傲然挺立的。我在对这片土地充满了热爱的同时,也怀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叹。或许同是江西人的胡平先生也因这种热爱和感叹,而挥笔写下了这篇大作。
胡平先生在文中说:“这几年出了不少谈地域文化方面的书籍,其中主要的我都浏览了一遍,我发现他们多半都回避了谈赣文化。”这话多少都能折射出江西人的尴尬和愤懑。幸好胡平先生弥补了这一空缺。而且胡平先生这一弥补不仅仅是弥补“谈赣文化”,他也提高了“谈地域文化书籍”的档次。我这么说,并不是无聊的吹捧。当我们翻开《千年》,我们看到的不是对地域浮华的介绍,而是一声声传遍千年的叹息,掀起每一页,似乎都拂起了数千年的尘土,追忆着历史,在感慨岁月如白云苍狗,饱含热泪长恨浩歌的同时,每个热血的赤子都会陷入沉重的思考,或许还会像我一样,长叹一声:这厮哪里仅仅是在画一幅江西的素描,他其实是在挥洒一幅中华民族的水墨画啊!
据说现任的江西省委书记在今年春节前请了六个人吃饭,只有胡平一人是没有任何职务的。他对胡平先生说:“只有你一个人是什么都不需要,也不用要的人。你写的《千年沉重》我看了三遍,你对江西很了解,你是江西思想最深刻的知识分子。”
我不知道胡平先生听了这话后的感受,我看到这段文字时,立即想起了胡平先生的父亲胡正谒先生,一位老一辈江西知识分子。知识分子是一个民族的希望,然而胡正谒先生他们那一代(其实可以说是中国历代大多数)知识分子身上最可贵的光芒未完全照耀出来,便被“运动”与“阳谋”熄灭了。他们死了,他们“失踪”了,他们疯了,他们……,
《千年沉重》第二部分内容名为《不再是秦兵俑的脸———给父亲的五封信》。讲述的正是胡正谒先生。胡平先生以致父亲书信的形式,将父亲四十余年的命运展现在我们面前。这部分内容后面有三个附件,一个是胡正谒先生在文革期间写检查;一个是胡正谒先生在文革结束后写的在文革中所受迫害的情况;还有一篇胡平先生追忆在文革期间逝世的母亲的散文。最近重读此书,我特意先挑这三个附件看了一遍,在心酸的同时,不禁想为他们那一代人发出一声愤懑的长啸。在那一场场“运动”中,不光是伤害了一大群人,更痛惜的是,令几代人都怀有一种阴影,不敢去拥有和推崇那种知识分子的“光芒”。
在感伤了千年的沧桑、倾诉了以父亲为代表的那一代知识分子五十年的悲欢后,胡平先生写下了本书的第三部分《莫忘沉重》。文中有一段话让我读来很心酸:“这一百多年以来,在这世界上,中国人做人做得好辛苦;在中国,知识分子做知识分子,更是做得好辛苦。”这段简单的文字好沉重,但是我们绝不能回避这种沉重,只有在不忘记这种沉重的基础上,我们才不会重蹈覆辙,我们这个民族往后才能走好充满更多荆棘的茫茫长途。
最近看到胡平先生主编了几本关于江西经济开发的书,不禁让我试图去追忆撰写《千年沉重》的他,书中那种桑梓情、赤子心令我感动,从而也能感受
到他现在想直接为振兴江西而出力的热忱。但是同时我也有些担忧,历史上有许多知识分子便是因为有着过多的热忱而蒙住了原本睿智的目光。当然,或许我这种担忧完全是多余的,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胡平先生多写些《千年沉重》、《禅机———苦难的祭坛1957》等类型的报告文学,因为我们并不缺少那些关于经济开发的书,更不缺少写这种书的作者,而《千年沉重》、《禅机———苦难的祭坛1957》这样有着浓郁人文精神的报告文学和作者却太少了。
《千年沉重》,胡平著,东方出版中心再版
《禅机———1957:苦难的祭坛》,胡平著,广东旅游出版社出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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